第一百八十章 青古

　　天地灵气化作的道手把持酒坛，剔透玉碗盛满琥珀琼浆，清冽香气，溢满天地，飘飘如飞仙起舞，婀娜曼妙，合道天地。

　　左夜倾醉于仙酒，眸光却落在天地幻化的道手上。化气为手乃修者惯用的手段，修者对大道领悟愈深，对天地灵气掌御地愈发熟稔，凝聚出来的手印才会贯通真虚，成就堂皇。

　　而青古这一手又和修者的大手印不同，实质内链，浑然天成，虽然仍是以灵气铸手，但在他看来这只手已经超脱了依凭外物的桎梏，看似以气化手，实则是道则的演化，灵气有道，云尘有道，万物皆有道，而只要是道，青古就能御转随心，造化万般。

　　酒已盛满，主人家却见客人入定禅修，观其周身大道隐隐，道纹浮现交织铸就无上神章，不由扬起一角笑意。

　　“这等悟性，不愧是开启太上之人。”

　　诸天奇人无数，古老神秘之地更是玄奥无穷，在那些地方天骄如云，妖孽如雨，而左夜之机缘堪称万古罕有，而万古亦唯有他才能当得起这份机缘。

　　左夜入手便是无上大道，抛去万法纷繁，直指本心。

　　炼息境界，修者通常会以凝练大手印以提升自身对道则和灵气的感悟与掌握。而左夜拓道青古凝练手法，截留大道，自成一法。

　　冥冥之中，道神境上境，三千云身执掌八荒法则，九天神道，似仙凰翎羽交织一片道天，而在三千云身的意志之下，道天变化三千，时而化作遮天巨手，时而化作一颗顽石，时而又化作混沌草木……千机变道，万般造化，不过在其一念之间。

　　“难得难得，贵客一番道悟，虽未圆满，但来日几多打磨，终能成就一番无上大道。”青古真知灼见，虽然左夜只是略有感悟，但他道神无双，一个大道雏形已经构成，来日不过是将其夯实丰满，最后成为二度道界。

　　左夜闻言一笑，“还要多谢前辈衍道，否则我也不会观道而悟的机缘。”

　　青古笑而不语，从桌上推过玉碗，“来来来，酒已香醇，当是尽欢，贵客尝尝这仙羽酒如何？”

　　左夜也不客气，捧起玉碗，摇晃碗中玉液，宛若星河璀璨流转，荡漾亿万星光。

　　深吸一口酒香，飘渺欲仙，仙酒未饮就已是醉了三分。此等好酒，哪怕是陆忘尘的珍藏都比之不及，左夜不见矫情，张口一饮而尽，碗中物涓滴不剩，入口冰凉，似万载冰华，圣洁无名，而酒味初而辛辣无比，烈性难御，忍过此般再来就是甘甜回涌，清香留齿，一股醇厚酒气沁人心脾，流走百骸，让人忘尘脱俗，翩翩羽仙。

　　一碗饮尽，人已微醺，左夜却仍回味着酒意，绵延无穷。

　　“曾有人与我讲过，新酒在清，陈酒在醇，好酒不在岁月，而在饮者之心，酒道乾坤当在一念自在，不是捱得过岁月的，就一定是好的，山石不朽，却难移半寸，一世自在，终不输璀璨。”

　　青古将仙酒一饮而尽，侃侃而谈。左夜侧耳倾听，当他听到‘酒中即是自在’，不禁眼前一亮，深得他心。

　　世间皆苦，凡人有凡人的苦，修者有修者的苦，世间之人都羡慕飘渺仙人的不食烟火，那是因为他们在苦海难以自拔，在仰望中希望得到解脱。

　　“沉沦世间，又有几人能够自在。亦该说，世间根本就没有自在，唯有心简自在，才能解脱大自在。”轻呼一口酒气，左夜感叹，一些思而不得的东西，总是要靠一些外力才能达到目的，就比如说，酒。

　　一番话后，两人皆是一阵沉默，巨手再次将玉碗斟满。两人默契无声，交杯换盏，酣饮起来，竟真有共谋一醉之意。

　　一坛老酒，两人饮过半日就已见底。仙酒玄妙非凡，但左夜独取仙酒本身，玄妙蕴魂，不显其能，唯有改变的是他体内的魔恨之诅竟然悄然解除。

　　仙羽酒非比寻常，青古饮了半埕也是微醺。

　　“贵客帝姿无上，不过我观贵客现状，魂体不契，却说少了七分，再有你之道基，虽然夯定无双，但诸道并驾，神魔齐驱，若没有镇压万道的功法统御万道，终究是成了殁道后患。”

　　青古推心置腹，左夜听得出来，也不由感慨，“我入道之初少了名师指点，少了普罗修行之识，一路行来，机缘颇厚，却也难事回头。”

　　听闻左夜一言，却见青古摇头道：“贵客从不需名师，不论过去，现在，乃至未来，您从不需名师。”青古说得郑重，左夜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言，竟引得对方如此认真。

　　青古没有解释太过，而是再说道：“机缘而已，大道如何？贵客此时不过龙游浅水，待破开桎梏，龙腾九天，当是帝掌鸿蒙，君临太上，又该是何等威扬！”

　　左夜有些无语，他只能以为青古喝多了，开始说了胡话。

　　“贵客血气磅礴，如渊似海，滔天魔气足以撼动诸天魔道，贵客这具分身应是以原始天魔真血塑体而成，不过催生过急，导致魂体不契，而解决问题的关键却又不在分身本身，而是要尽快完成贵客不世帝身的造就。”

　　“嗯？！你是怎么知道的？”左夜闻言大惊，三世帝身乃他从三世三身法中感悟脱胎造就，除早先说与苍神，他再不曾讲过此番来历，而对方却能一语道破，他不在意对方玄功高深，堪破玄虚，可帝身之名他又是从何得知。

　　青古一派高深莫测模样，对于让左夜惊变的问题也似不是在意，随口答道：“当年佛主释尊树下得道，悟得『无上章』中「世身」一篇，可惜他得到的秘篇不全，悟道有限，所以有了三世三身法之说，然而，贵客该是明白天道春秋亿世，又岂止三世，何止三身？”

　　左夜面露怪异，对方似乎很了解自己的想法，自己当初领悟三身三世的时候，却是有超脱三世之束，三身之缚的感觉，他向来都习惯逆向而动，哪怕是天亦能逆得，何况是万道之法。

　　“前辈有何高见？”有些事情不可强求，他看出对方不愿多言个中秘隐，索性顺其自然，问道突破之法。

　　青古手指轻转碗口，目光炯炯，如同九天之外的璀璨清光，照耀亘古。

　　“说来之前，不知贵客可愿意听听我的来历？”

　　“洗耳恭听。”

　　“那是混沌初年，我还是懵懂无知的一个小妖，整日玩闹，游戏山间，直到有一****遇到了一个人。”言语开始，却又停顿了一声，青古似沉浸在无尽岁月前的一场相遇，那年混沌神土，一座无名荒山上，有一只小妖习惯坐在山巅仰望星辰，而在那日有一位神祗从星辰之中踏步而来，落在山巅。

　　那个人很平凡，但周身总是笼罩在一片星云之中，黑发披散如夜，长衣随意披身，他站在那里，仿若他就是混沌的中心，诸神都要臣服，千帝都当退避。

　　小妖惊慌，不知所措，只能躲在青石后面，偷偷看着那个存在。

　　无上之人背对着他，却也分明感应到了他的存在。神祗转身，带起万千星辉，虽然有星云相隔，但小妖心知在那一刻，对方就在看着他，没有镇压诸天的赫赫雄威，反而有了掌执天道的法道自然。

　　“小子，你在做什么？”

　　神祗问话，虽见不到神情，但小妖却分明见到了三分笑意。小妖战战兢兢回道：“启，启禀大人，我，我在这里看星辰。”

　　“噢？星辰有什么好看的，不若陪我来喝酒如何？”

　　一语话落，面前多了数坛仙酿，神祗大人席地而坐，招手让小妖过来，亦如今日这般，有山灵斟酒，神祗与小妖觥筹对饮，小妖本来还敬畏神祗大人，不过二三碗酒下肚，它便有了醉意，胆子也大起来不小。他平时就是好动不好静的主，见到了传说中的存在也是兴奋难抑。借着酒劲，开始张牙舞爪跟神祗大人讲起自己在山间岁月的细碎趣事。

　　小妖讲的虽是趣事，但在大人物眼中都不过是鸡毛蒜皮的琐事，可神祗却是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还会问些当中细节，偶尔也会说起自己的一些趣事。

　　只可惜小妖修为不高，酒过一坛，他就已经是醉得人事不省，伏在酒坛上酣睡起来。

　　神祗大人一见，轻声而笑，在小妖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了那道笑声，还有大人的轻叹：“大世如潮，浮尘摆渡，这份情谊我该还给谁？”

　　后一日，小妖醒来，却不见神祗大人的踪影，宛如这一切都只是梦境，可一坛坛老酒就摆在眼前，它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大人的出现就像是惊鸿一现，那世之后，我亦不曾见过他。可是大人却早已将不世的造化打入我识海，为我醍醐灌顶，铸就仙妖之身。直到十万载岁月，我证道妖仙之后，方杳杳得知了大人的一线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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