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梦

　　如今龙门窟内情势诡谲多变，异度魔域悄然渗透秘境之中，随之虚空遗址突兀出现，左夜世外独醒，仰观尘世之夜，有感冥冥中似有幕后黑手操弄这一切。而他亦凭着这般感觉，煽风点火，顺势而为。

　　石林天坑的位置他自然省得，连通秘境第九层至第六层。左夜设计兽潮攻击避兽区，结果中途被赦天邪耽误数天，推算下来，避兽区该是损失惨重了。尽管和他的谋划有所出入，倒也无伤大雅。

　　就见左夜冷笑嘿然，神态淡漠无情，不论人族抑或妖兽在他眼里都不过是蝼蚁草芥，死多死少关乎的只是他行事的成败，那一刻他不再是顽劣的南楚世子，也不是天资绝艳的修炼妖孽。

　　他只是一个可以冷血无情，不择手段的复仇者。

　　“愿以一世罪孽，平弥吾心怒焰”左夜喃喃有语，回响当初立下的杀誓。

　　重获新生之时，苍神曾问他‘此去当何为？’。左夜的回答只有四个字：杀生天下。

　　他向来信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昔年楚王城一役，楚王一门城破家亡，双亲故去，兄姊失踪，留他一人颠沛红尘，流离世间，先于赫皇联盟遭沈牵机碎骨炮烙万般酷刑，后在大夏荒郊受数十天人欺压逼迫百般诘难。

　　一桩桩，一件件，左夜发愿宁负一身罪孽，也要以那些罪魁祸首血祭楚王城百万生灵英魂。

　　只奈何他年纪尚幼，修为低微，无法执起干戈。再来就是大夏荒郊一战之后，他忘忆三年，跟随陆忘尘在古涅荒天得过且过，修行了三年。

　　本来以为忘却了，也算放下了。

　　以前的他虽纨绔不羁，却仍相信世间的美好，心存希望，修炼的初衷亦不过是他想瞧瞧这条路的尽头是否真的有仙，而非以杀止杀，杀绝天下而复仇雪恨。哪怕万劫加身之时，他亦不曾放弃这样的信念。

　　可惜窃以为坚不可摧的信念在素墨留白将他识海剥离的时候，顿时土崩瓦解。

　　不过说起来，他有这样的觉悟其实皆缘于早年楚王城破那晚，他昏迷时做的一个梦。说是梦，或许是冥冥中左夜见到的未来一角。

　　梦中，混沌崩毁，玄黄坠落，血海苍穹之下，一道孤独身影坐在白骨铸成的帝座上，手托一侧，似在沉睡。帝座凌驾万仞白骨山峰，山脚一座死界之桥沟通另一方世界。

　　那方世界即是死神国度，百万方圆尽皆骨骸尸堆，天地间弥漫着杀孽死气，丝缕浮升可见，凝稠灰暗血穹。

　　倾而，画面一转，陨落亿万岁月下的帝尸从亿丈尸堆中站起，踏过尸山血海，尸身散发深绝死气，手上还抓着一把滴血残剑。它每走一步，旁边都有无数尸身复活，眼瞳燃烧熊熊血焰。

　　它们是行尸走肉，只会依凭本能，跟在帝尸的身后。待渡过死界之桥时，亿万凶兵尸灵大军压境，威临白骨峰巅，连绵起伏的骸骨尸潮势将踏平白骨山，霎时间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

　　就见帝尸神威凛凛，眼瞳燃烧的血眸，色如赤金，至尊高贵。身临白骨之山，昂扬穿过万里虚空，直逼峰巅凌驾的白骨帝座，怒吼咆哮，怒烧九天。

　　梦止于此，每每这时，左夜都会因那声怒叫惊醒。不知为何，左夜如旁观者见证这段因果，却又似当中的一人。更为可怖的是，梦境越过真实，那股死亡、血腥、杀戮、冰冷的气息犹如附骨之疽渗入自己的肌肤骨髓，入侵魂魄，似要唤醒什么。

　　这样的恐惧，不久之前他在竹居之前也曾感受过，好像自己的潜念里在抗拒着什么。

　　这是因为这股抗拒，左夜困顿于心，不得解脱。

　　直到素墨留白的再次出现，辣手强行剥离先天识海，左夜险死还生，却是将心中压制潜藏的嗜血杀戮彻底激发。

　　“天下苍生与我何关，而今我依从本心，纵使杀生天下，也在所不惜。”

　　左夜语气肃杀，眸光冷冽，尽管他尚年幼孱弱，但形势所迫之下，他也是该稍作回敬。

　　“这第二份大礼就看你们能不能吃下了？”嘴角的邪笑透着几分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而左夜此时站在第七层的出口，望着林海滔滔，闭目凝思。

　　数千里之外，因兽潮困在第七层的云朝歌等人联手击退一回小型兽潮，正是精疲力尽，抓紧恢复虚耗法力。

　　半月时间，大兽潮已经被打散，可巨野之森的妖兽始终不肯回到巢穴，无数次冲击避兽区的护御阵纹。坐镇避兽区的天人巨头和巨野之森的几头兽王连番激战，虽最后联手将之击杀，可人族这边也陨落了三位天人，由此导致第三层护御被破，而就在昨日，一只魔灵趁虚而入轰开了第二层护御，瞬间令避兽区岌岌可危。

　　魔灵识念力量强大，避开隆延等人的识念无可厚非，只是任谁也没想到，秘境之内都极其罕有的魔灵居然会混杂在兽潮里，并且趁机攻破了护御阵纹。

　　这一仗人族损失惨重，许多宗门的试炼弟子全军覆没，喋血陨落。

　　当中最为轰动的事怕是魔狩试炼公推的掌玄山天骄少年--任前，意外受到两个兽王夹攻，饮恨陨落。

　　任前不是第一个魂断龙门窟的天骄弟子，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在初入秘境之时，外界弟子受到秘境法则排斥，仅仅数天，参与魔狩试炼的各大势力的弟子就死伤了一成。

　　而任前的死也并非意外，在第二头兽王奇袭而至，他果断祭出宗门赐下的护命法宝，奈何他玄宫巅峰，凝练六宫的修为亦无法撼动两头兽王的愤怒夹击，还未等到天人强者前来救援，就被兽王巨力轰成一滩血沫，尸骨无存。

　　任前之死就如一阵暗霾笼罩在所有人心头。那些试炼弟子心神惶惶，面露悲戚，悲的不是任前的身死道消，而是强如少年天骄都比不过陨落的结局，他们这些尚且不如的人结局又当如何。

　　而各门各派的领军弟子，甚至天人巨头脸色也不见得好看多少，他们心知任前只是一个开始，那下一个又会是谁？巨野之森不知发生了何等异变，时至今日那些妖兽仍不肯退去，宁可和他们死磕到底，也不愿回头一步。

　　虽然混在兽潮里的兽王多数被他们联手斩杀，可起伏连绵数百里不止的黑色兽潮纵是他们修行数百年也由不得不心生气馁。

　　况且他们亦是损失惨重，避兽区的三重阵纹已被攻破其二，长此下去，避兽区真怕有倾覆的危险，偏偏他们又不敢放弃，避兽区不只是开辟给试炼弟子安全休养的地方，更重要的作用还是在于结界传送。

　　如果他们放弃掉避兽区，一旦这里被攻破，那兽潮势必就会毁掉传送结界的阵法。那第七层以内的尘界修者就会永困秘境，直到龙门窟的大道法则将其诛抹灭。

　　当然他们也知道在秘境之内有连通多个层域的暗道地脉，可近千年的寻找之下，这样的机密也只有北古地少数几家势力得悉，而现在的情势等不及他们寻人查证。所以，第七层的结界传送阵他们决不可失。

　　“异度魔域近来活动频繁，已经开始大肆出现在第四层，给那些家伙传讯支援迟迟不到，若实在挡不住了，就让邹丹沉、云香儿、墨烨儿他们先撤到第八层，死了一个任前已经不好给掌玄山交代了，毕竟这件事咱们几家理亏在先。”一位出身超级势力的天人强者与同伴商议。任前若是在魔狩试炼不敌陨落，那他之死自然怨不得谁，可偏偏他是死在这个时候。哪怕背后有尘界的超级势力在操弄，掌玄山也必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掌玄山乃是南千域四山之首，若真因任前之死迁怒于人，哪怕几大超级势力联合起来也讨不得便宜。

　　说来自剑宗令少凡死里逃生，揭开了虚空遗址的惊世之秘，镇守第四层的几家超级势力联手封锁消息，后来更是出动所有试炼弟子出来寻找打开遗址的钥匙，如此做法早就犯了众怒，实在是那几家超级势力派来的强者仗势欺人，其他势力的弟子情势所迫，不得不做出妥协。

　　本来以为若是顺利，哪怕各门各派有些死伤，只要不损失那些天骄弟子，大不了事后多给些补偿，也算有了交代。而如今倒好，他们没吃到鱼，反而惹了一身腥。突如其来的莫名兽潮不但让他们死伤惨重，更有阵破倾覆之危。

　　隆延已经不知道往七层以内发出多少回求援传信，奈何蛰伏已久而不得见的异度魔域最近频频暴露，和尘界诸修发生大大小小战斗布下百余场，双方各有胜负，本来他们只是负责刺探，却错估了异度魔域的渗透，自家人手都捉襟见肘，自顾不暇，哪有心情管旁人呢。

　　避兽区千里之外，一道缥缈身影掩藏在云尘之中，一双清澈如洗的眼眸泛着秋冷的冰寒。

　　“这些天人境第一次出现是在第五层，也就是说他们有和外界沟通的能力。如今异度魔域横插一杠倒是省下了我许多麻烦，如此，便开始吧！”

　　只见人影双手一合，掐诀捏印，似穿花蝴蝶，美轮美奂，体内魔血如沸，法力奔涌，笼罩天地之间，又有识海泛波，辐散百丈方圆，凭空刻阵。

　　「通灵之阵·千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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